“岁岁重阳,今又重阳,战地黄花分外香……”我心底默念着毛主席的诗句,遥望故乡的山野,那朵朵灿烂的野菊花仿佛在向我微笑。
野菊花,生长在山坡草地,田边路旁。熟稔秋风中,野菊忘情地绽放花姿,有灿灿如金的黄色,有皑皑若雪的白色,有幽幽似海的蓝色,有漫漫像霞的粉色,有浅浅类纱的紫色……永远保持一幅绚丽烂漫的模样。苍黄的落叶间,枯萎的秋草里,自在快乐的野菊花,随风摇曳江南朴实的秋韵,坦然从容地释放着生命的豪情。
野菊花,也怒放在竹篱断垣旁,绽开笑靥向我招手,惊诧回眸间,情不自禁地想起一段心酸的往事。
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,我接到了公社中学的录取通知书,在高兴之余却惶恐不安,一家人连饭都吃不饱,学费从哪里来?爸爸坐在台阶上叹气,他是干粗活的能手,却不知道怎么去挣钱,这就苦了妈妈,妈妈望了一下点缀在山野间的野菊花,满怀信心地说道:“他爹,不用担心,离开学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吗?我带着娃儿们去采菊花,一定可以挣到小佬的书费!”
妈妈是个勤劳的农妇,总是根据季节采摘不同的药材,赚一点小钱贴补家用。春天撷金银花,夏天采车前草,秋天摘油茶果,冬天捡苍珠籽等。第二天,我们一家人就背着背篓、拿着弯刀向山野进军了。妈妈知道哪里是肥地,哪里是瘦坡,带着我们径直往野菊花开得茂盛的地方跑;草地旁、田埂边、山脊上、石缝里、悬崖下……朵朵野菊迎风向我们点头。我们开心地采摘着,一边摘花一边哼着歌,个把钟头就能采摘一大篓。一天下来,我们一家人要摘上二十多篓,回家后把野菊花倒在晒盆里;奶奶隔一段时间翻动菊花,翻晒均匀;我们跟随妈妈跑遍了田野山坡,汗水浸湿了衣裳,身体被荆棘刮得伤痕累累,采摘到了沉甸甸的收获,望着晾晒的一盆盆干菊花,妈妈脸上就洋溢菊花般的笑容。
卖了干菊花,得到的钱比预想的还要多,留足了我们四姊妹的书费后,妈妈还到供销社扯了几丈布,穿上新衣服的那一刻,一个个脸上笑得像一朵朵盛开的野菊花。他*的勤劳是改变困境的敲门砖,是通向美好生活的黄金路,野菊花是我刻骨铭心的恩人!
那时,生产队分给我家的粮食根本不够吃,我们姊妹几个长得黄皮寡瘦,妈妈看在眼里,急在心里,总是变着花样制作一些菊花食品滋补身体的渴望;我们最喜欢吃的就是妈妈做的菊花粥,她把剩下的干菊花用擂钵磨成粉末后洒在稀饭上,稍作搅拌,再煮片刻出锅,就成了喷香扑鼻的菊花粥,一边吹气一边喝,菊花粥能沁凉肠胃,消除疲劳。那个年代,只有过年过节才能吃到猪肉,妈妈还把干菊花混在肉里爆炒煎煮,制成美味的菊香肉;偶尔,爸爸会到田沟里捉泥鳅,或者到溪港里捉鱼虾,妈妈也会把菊花拌在鱼虾、泥鳅里蒸煮,制成菊香鱼和菊香泥鳅,菜汤里弥漫一缕缕菊香,吃起来香甜可口,还可以治疗风热,增添生活趣味。后来,条件好了些,妈妈就把菊花与银耳、莲子煮在一起,加入红糖或冰糖,做成菊花羹,吃在嘴里香喷喷的,心里甜蜜蜜的。那时,小哥犯了眼病,妈妈就用鲜菊花加水煎熬,滤取药汁,兑入炼好的蜂蜜,制成菊花糕,给犯有眼疾的小哥吃,据说这样可以明目,调养视力。
这些年来,我在城市里忙于生计,每每夜深人静时,我为自己的不能随心所欲地一亲菊花的芳香而深深地自责,眼前便浮现出野菊花在风中摇曳的倩影,似乎飘来菊花的馥郁。我知道我一直忘不了菊花曾经给我的恩赐,忘不了野菊花那种无私的品质,它无怨无悔地扎根在家乡的山野,承接着悲凉的落叶,陪伴着孤独的老木,忍受着冬天凛冽地冷风,任凭风雨的敲打,尽情地吐尽最后一缕淡香。
想到这里,我匆匆去商场买来干菊花,用滚开水浸泡一份伤感,也浸泡一份依恋。妻子见我念叨妈妈做的菊花食品,也学会了做菊花羹和菊花糕,我每每咀嚼菊花清纯的芬芳,就嚼出了一份甜蜜,咀嚼出了一份深情,仿佛走进漫山遍野的金黄,听到了菊花在草丛里窸窸窣窣地欢笑。
野菊花,你是秋日的精灵!是珍藏我心底的最圣洁的花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