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凰之夜

　　在一个仲夏,我，一个在外漂泊的湘西人，终于回到了故乡。随着熙攘的游客,又飘进了凤凰的夜。
　　沱江两岸，是一排排红红的灯笼，放射出温暖柔和的光。跟着人流缓慢地走在石板街上，沿河的店铺一路铺展开浓浓的商业氛围，人声鼎沸,这不是我所喜欢的。我只想要一点如河边灯光似的安宁，一种抛开尘世喧嚣的安宁。可我不知道自已如何才能得到这样的安宁，这种心绪让我莫名其妙的有点茫然，鞋子踩在地上，便有了一些沉闷的声音。可是当我走过一条空空的街巷时，很快明白，我应该把脚步放慢、放轻。对于古镇上那些原住户来说，我也许是强行闯入他们几千年安宁生活的不速之客中的一个，其实有点让人讨厌。
　　有意与人群拉开了一段距离，沿着河边漫无目的地慢慢走。人很多，像河里的鱼，一群一群地游过，间或某个码头边，会有一两条船划出来，荡悠悠在水面上，除了很有规律的橹声咿呀而过，船轻轻划过水面，竟是寂然无声。我想古镇上的人，也跟我一样，其实应是喜欢安静的。
    看不出凤凰古镇的建筑跟其他的水乡小镇有什么大的区别，一色的雕花窗格飞檐曲廊、粉墙黛瓦，我想这里的人崇尚的总是精致的生活，安宁中不乏浪漫的情调，几千年如此。那些曾经的码头，一级一级的台阶一直延伸到水里，拴了船走上台阶，推门关门间，便是另一个世界。那座著名的石桥，圆的拱，也都似曾相似，这里应该有很多的复制品，就连桥下的流水，千百年来，似乎都未曾流出过小镇。而我只喜欢沿河而建的某段粉墙下的石砌河基上长出的绿色，点缀着小镇几千年的时光，那些历史深处浅浅的印痕。
　　夜，有淡淡的雾，温柔地漫过拱桥。那些灯光映照下的桥，河，房屋，恍若梦境。我想象着那些古色的院子里曾经发生过的故事，悲欢苦乐，希望和哀愁都有过吧……人类的情感，千年来本就不曾改变过，这个小镇上的人也当然如此。
　　沱江是能一望到头的，满怀心事的我似乎却已经迷失了路，我把那些喧闹的人群丢失了，把古镇灯火下的热闹丢失了，我把自己也遗失在这如梦如幻的夜里……凤凰的夜啊，陡升一片淡淡的清愁，这清愁不仅来自迷茫，还有内心一种难以明了的心绪……
　　一个人，有些疲倦，不想再徒劳地重复走在一条路上，找了水边的石阶坐下。石头，冰凉。夜，真安静！凤凰的夜景，辉煌的外表下，也许偶尔也会喜欢陷入安静的沉思与游人脱离开来吧？今夜，天上是一弯眉月朦朦胧胧，脚下是河水缓缓流淌，河边是一个不愿与热闹亲近，此时却又说不清心绪的人。
　　正抱着膝头看着河水发愣时，耳边有乐声轻轻飘来，声在隔岸，心里没来由地飘荡起来。乐声低沉忧郁，很古典的气韵，有点像葫芦丝的声音。此时，我只是被那乐声震撼着，我不知道那声音出自何人之口，也不知道吹奏的人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或心事。那一时，我离乐声很近很近，近得能触摸到它飘忽的声音；又似乎很远很远，远得隔着红尘，隔着一段悠远的时光。无须考证，那个人在吹奏的也许是一段古老哀怨的故事，和一怀无人可诉的心绪。我只深深沉浸在乐声中无法自拔，吹葫芦丝的人，你怎知，隔水，还有一个听痴了的人！或许此刻，我们一样落寞，或许你我各怀心事，可是，这无关紧要，这样的地方，这样的夜，你吹着，我听着，便已足够！不知多久，等我瑟缩着身子感觉到夜已更深更凉时，乐声已然不知去向，刚才的乐声，似乎从来不曾有过，恍然是一个幻觉，又怔怔坐了很久，凤凰的夜里，红尘深处，相逢的一曲葫芦丝声，落水无痕啊！
　　重新走回人群，大红灯笼的光亮让人心里温暖踏实。转过一个街角，有一个热闹的酒吧，当然，我不会推开那个酒吧的门。随着喧闹的人群，我走出了凤凰的夜。我明白我没有带来什么，也没有带走什么，只是安静地走了一回。那一晚，我在凤凰旅馆中的某一个房间，听着沱江的水声，睡得异常安稳、踏实，没有梦。